第二十二章寂寞与好玩

皇城有我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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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矮子的身材矮小,此刻突然“膨胀”了起来。

    当一个人沾沾自喜,自鸣得意之时,也会自我“膨胀”起来,不过,那只是幻觉,是在心理上发生,并不在实际上出现。

    矮子的突然“膨胀”,是因为他被他的十名手下绑了个结实。

    一个人被绑绳绑了三五圈后,任谁都会“膨胀”起来。

    郭山豹的眼睛立时发直。

    同一瞬间,本已收紧的天罗地网骤然张开,唐奥运向他飞扑了过来。郭山豹抢身、揉身、掠身、弹身,四下身法,齐施并用,双拳,双腿一面抢攻,一面抢道,边打边逃,逃了再说。

    只要逃过对方的截击,他就可以退到床上。只要退到床上,他就可以立时发动机关,让他跌入秘道,及时逃出生天。

    他踢出左脚,眼看要踢中唐奥运的前一刹那,已软了下来。

    唐奥运的手一抓,已是点中了他腿上的穴道,那一条腿,彷佛马上跟他完全脱离关系。

    可是郭山豹还有右腿。

    他右腿只差半寸,就要踢到唐奥运的胸膛,但唐奥运的另一只手,不偏不倚,不迟不早,也抓住了他腿上的穴道,郭山豹的右腿,立即也等于废了。

    两条腿都不管用了,郭山豹自然也踢不出第三脚来。

    唐奥运可有第三抓。

    第三抓就抓在他的后颈上。

    郭山豹立即软了,就像他双脚一般,完全瘫痪了。

    然后他才听到唐奥运向刚刚进来的两人中的一人说道:“兄弟,谢谢你。”

    郭山豹本来已经瘫痪,可是乍听到“兄弟”三个字,就完全崩溃了。

    瘫痪,只是身体上的脆弱。崩溃,却是心理上的放弃。

    他已豁了出去,咬牙切齿地道:“邹强,你这个卑鄙小人!你背叛‘振新堂’,出卖大哥,你不是人!”

    邹强道:“我为什么不是人?我本来就是柴大哥的人,当然要忠于‘兄弟盟’。”

    郭山豹已完全绝望,只好道:“难怪你会通知我,应要小心提防,这两天‘兄弟盟’的人会来找我麻烦,原来要我入了你的瓮,栽在这里。”

    邹强道:“要不是这样,我又怎能得到你信任,负责在这儿布防?如果你不是已小心防范,郭山龙怎会放心让你来这里荒唐?”

    郭山豹愤然道:“好,很好,好一个柴少云,仅仅就你一个邹强,就让我上了大当!”

    唐奥运忽道:“也让我上了当。”

    邹强道:“哦?”

    唐奥运道:“真正执行任务的,是你,而不是我,我只是负责来自投罗网,你才是这任务的主角。”

    邹强冷冷沉沉地道:“有两件事你要明白。”

    唐奥运道:“你说。”

    “第一,要是没有你,我就不会得手,所以,我们这个任务,没有主角配角之分。”邹强语重心长地道,“第二,如果柴老大用一个才结识一天的人,就可以完全取代相处多年的老部属,而且由他独力执行重任,他还会不会当这位新主人是一个可以相随千年不觉远、相伴十年不觉长的人呢?”

    唐奥运的表情好像是刚刚大彻大悟一样:在他印象里,只要是出来混江湖的,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,可是,他现在终于发现,原来还有一些人在某方面是一个极坚持原则、矢志不移的人。眼前的邹强便是。

    他的原则就是忠于柴少云。

    唐奥运道:“有的。”说着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邹强奇道:“什么有的?”

    唐奥运倦倦地一笑道:“原来忠、义二字,在江湖上,还是存在的。”

    邹强笑得有些无奈,“我们坚信它有,它就有;如果认定它没有,至少,心里会更不好过。”

    唐奥运向瘫在地上的郭山豹瞄了一眼:“就不知道他有没有?”

    郭山豹怒道:“你们要杀要剐随便你们,别想从老子这里得到任何有关‘振新堂’的事!”

    邹强非常认真地问:“你想死?”

    郭山豹愣了一愣。随即说道:“你们想要杀我?哈哈,如果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,我大哥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。你们就等着承受我大哥的怒火吧!”

    邹强似是惋惜地道:“你真的想死,那我也没有办法了。你应该知道,自青龙巷一战后,‘兄弟盟’与‘振新堂’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。我虽然惧怕你大哥郭山龙,但郭山龙自有柴大哥去应付。”

    唐奥运叹道:“真可惜,一个人活下来该多好,才三十来岁,如果不死,起码还有四十年的光景,可以享受……”

    邹强摇头道:“唉,但是他的妻妾,至少可以让三十个男人享尽艳福,他的财富,可使六十个人享尽荣华,他自己却空掷一身本领,躺在冷冷的黄土中。”

    唐奥运无奈地道:“那也没法子了。人求速死,谁能让他活下去?”

    郭山豹终于忍不住了。

    他的汗如豆大,不住地淌落下来。

    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竟然感觉到害怕,刚才的勇色豪情,一下子都被抽空了,他现在反而没有感觉到瘫痪,不觉得崩溃,而是恐惧:

    怕死。

    怕是奇妙的感觉,一旦开始感到害怕,就会越来越害怕了。

    他咬着下唇,已咬出血来,但上排牙齿隔着唇肉,依然跟下排牙齿磕出声音来。

    邹强不忍地道:“看来,他是只想全忠,我们只好下手了。”

    唐奥运辞让道:“还是由你来动手好了。”

    邹强慎重地道:“我只好让他死得痛快一点,不那么痛苦。”

    郭山豹终于忍不住。

    他叫了起来:“等一等!”

    两人停了手,微笑望着他。

    郭山豹遇到他这一生里最大的决定,牙齿打着颤,终于下定决心,大声问:“如果我要活下去,有什么代价?!”

    “每个人活下去,都要付出代价,”邹强铁一般地道,“有的人付出较为惨重,有的人却轻松得很。不过,无论我们要你付出什么代价,我们都有办法不让你反悔,你信不信?”

    郭山豹的汗滴当真是滚滚而下,“我信!”

    唐奥运忽道:“这几个人,不会有问题?”

    “他们都是我的亲信,”邹强道,“正如我是柴大哥的亲信一样。一个人连他的亲信都不信任,那等于是不信任他自己。”

    他反过来问唐奥运:“这女的是不是肯定晕过去了?”

    唐奥运充满自信地道:“在两个时辰之内,你就算在她耳边敲锣打鼓,她也绝不会听到。”他傲然道:“我的功夫绝对在你之上,这点你万万不可忘记。”

    “我看出来了,”他说话有点像金铁交鸣,“我叫邹强,跟着柴大哥已经快十年了。同时也不希望你的功夫有一天会用来对付我。”

    “但愿不会,”唐奥运眉一扬,一笑道,“我同样看出来,你在‘兄弟盟’的地位绝不会低于‘四大金刚’。所以要对付你,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。”

    他顿了顿,语音也似刀锋:“不过,也是件最有挑战的事。”

    有很多人,天生下来就喜欢冒险,他们更喜欢刺激,飙最快的车,下最大的赌注,到最热的地方,吃最辣的菜,对付最难对付的人。

    这些事对他们而言,无疑充满了挑战性。

    他们喜欢面对挑战。

    因为他们喜欢向自己挑战。

    毛丰源不是。

    他不是去挑战。

    他想去玩。

    郭山虎是一个愤怒的人,他听说过,所以想去激怒他,看他究竟有多愤怒!

    郭山虎是一个惹不得的人,他知道了,所以想去招惹他,看他到底有多难惹!

    郭山虎是一个久经沙场的人,他明白了,所以想去跟他动手,看一个久经沙场的人究竟有多厉害。

    除了利益与必要之外,有些人做事,只是为了寂寞。一个人寂寞,就会做一些使他自己比较能够不寂寞的事,所以一个人不管做什么事,只要是因为寂寞,对他自己而言就是可以成立的理由。

    因为寂寞有时候,比死还可怕。

    有些人做事,却是因为不平,不平是一种志气,路见不平、拔刀相助的人可能过得很热闹,就算他一无所利,而且绝对不必要去挺身而出,可是只要因为“不平”,他就有理由去做一些打抱不平的事。

    因为不平有时候,比求生的意志还强烈。

    不过毛丰源不只为了寂寞,也不只为了不平,他除了为了柴少云去“找”郭山虎外,他还为了好玩。

    好玩是人类的天性,当一个人不好玩的时候,生命力也开始衰退,所以儿童最好玩,而老人家渴望求得生命力,也有不少“返老还童”,好玩起来。

    不过这种好玩,只是夕阳无限好的回光。

    郭山虎是个一点都不好玩的人。

    毛丰源找到他的时候,他正在发泄着他的恨意。

    他发泄恨意的方法,是练拳。

    他当然不会是用手下的马仔来练拳,他是郭山虎,他练拳的对象,当然得是他的敌人。他的人在一个三面围墙的小巷子内,正围着一个‘兄弟盟’的马仔。

    他的拳劲,布满了无可宣泄裂涛惊雷似的劲气。

    郭山虎就借此练拳。

    他绝不肯浪费他的“恨”意。

    他名气大、地位高、身手好,谁敢惹他?但他还是勤加练拳,从来不放过任何可以练拳的机会。

    一个人成功,只有三个条件:一是他有才分,包括聪明;一是他勤奋,肯下苦功;一是因为他幸运,能有机会。

    但一个人能有卓越的成就,必定三者俱有才成。

    郭山虎有天分,肯下苦功,而他又是郭山龙的亲弟弟,所以他的地位,在‘振新堂’中也是万中无一的。

    可惜他的智谋抵不上田飞。

    所以他矢志要在身手上赶过田飞。

    他可不敢跟大哥郭山龙争强斗胜,但与老二田飞争锋,他还是有这个野心的。

    要逾越强者,就得痛下苦功,这是最直接而又最有效的办法。

    郭山虎一边在发泄着心中的恨意,一面怀恨着昨天的事。

    一想到昨天眼见柴少云而不能出手,他就恨得牙痒痒的。

    他心头一发恨,就忍不住要砍人。

    他今天已砍了两个人。

    这两个人,一个是县辖区跑到公共租界来游玩的混子,一个是曾经出卖过“振新堂”的瘾君子。

    今天早上,在他第一次心头痛恨之际,刚好看见那个县辖区的混子,将那人置于三面围墙的巷子内,他便抽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马刀,活生生地把那人砍地面目全非。

    在他心中第二次恨意激起之时,他把“振新堂”的叛徒抓来,同样置于巷中,拳脚相加,那人竟被他的拳头打的吐血不止,他对他拳脚功夫的进步,感到满意。

    郭山虎更觉得满意。

    他还想试一次,他一天总要恨个五六次才能平息。

    还有一个受押待整的人,正是“兄弟盟”的门徒。

    对付敌人最好的办法是:给他消恨。

    所以他先酝酿了一下怒气,再拍了拍手掌。

    “敌人”马上就会被推进来,给他作为“试验”,他决定要这个“敌人”伤得比前两名更过瘾些。

    郭山虎这个人一点都不好玩。

    他喜欢过瘾。

    拿别人的性命来过他自己的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