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带着疑问，亦太子茫然的回了宫，神色凄然，嘴角有一丝旁人看不懂的苦涩。
他信吗？或许去了道观就能得到答案，在那个叫宋希濂的女子身上，他问不出任何东西，甚至，那女子不惧怕死亡。
豪华的马车在幽静的石阶道路上前行，百合站在巷子的角落，脸上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。
城外的客栈，并没有费多大的劲儿就找到了令，而且，令果真还为慕慕找了一套衣服，白色的小绣袍，上面绣着精致的蔷薇，而自己的则是一套火红的纱裙，宛若孤漠上最艳丽的荆棘花。
“令，要不，你先去找慕慕，我还真担心，那小家伙出来的时候又光着身子。”濂想起来他的模样，不由的笑了起来。
“濂，当你和慕慕在一起的时候，你心里什么感觉？”令坐在濂身边，低头抚摸着那件小衣服，低声问道。
“嗯？”濂楞了一下，想了想，笑道，“想到他会觉得很开心，觉得他又好笑，又可气，有时候还很无奈，不过看到他很安心。”特别是及笄那晚，他蹲在她身边，小声的安慰道。
“那和亦太子呢？”
“什么？”濂神色当即一变，惊讶的看着令，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问，然而沉默了片刻，她还是说了出来，“和他在一起，会觉得自己很卑微，感觉他宛若不可仰视的云朵，而我是落入凡尘的泥土。更多的是心痛和害怕吧，还有绝望和茫然。”
“那濂，先将衣服穿上吧，因为我已经清楚，你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。离日落月升不过几个时辰，慕慕心里已经等急了，我也要赶过去给他送衣服。”
“谢谢令。”恍然明白令意思，原来刚才，他是想让她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，适合自己的是什么。
“不用谢我，事实上是我，一直对你都心存感激。”令笑了笑，身子一跃，出了客栈，朝东桥那边飞去。
于此同时一抹紫色的身影悄然来到濂的房间，站在暗处，看着笑脸盈盈的女子……一身绯红的裙沙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，一双明亮的眼睛干净如泉水，而眉眼间写满了笑意。
“有什么事情，值得你如此高兴呢？”身后突然冒出来一个冰凉的声音，濂吓得手里的梳子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。
一回头，便看见百合走了过来。
“是你？”
“当然是我！濂，本郡主可是找了你好久。”
“你认出了我？”
“当然，一只低贱的半妖，转世为人，更名改姓，还打算嫁他人为妇！”百合捂嘴轻笑，语气充满了讥讽之意。
“你一直在跟踪我？”濂起身，往后退了一步。她和百合当日结下了梁子，就知道这个女人并非好人，一定会找她算账，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时候。
“濂，还记得当日我说什么了吗？呵呵呵，我说了你不要落在我的手里。”百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修长的手指，上面涂满了殷红的牡丹汁，阳光之下，倒像是妖娆的鲜血。
“你想怎样？”濂靠近窗台，看了看东桥的方向，心里突然一疼，那里，离这里不过几里路，然而，她现在能过去吗？
“听说半妖成人之后，就会丧失所有的法力，甚至，连普通人都不如哪。”百合叹息一声，用可惜的口气说道，“就这样杀你，我都觉得无趣，也毫无兴致。可惜了，我原本这么费心思的要杀你，然而不费吹灰之力就取了你的性命，我还是真的很失落。”
“你今天非得杀我吗？”为何会是在今日，今日，她必须要赶去找到慕慕。
她不能失约，不能。
“这个问题，可由不得我。要不这样吧，濂，我们来玩一个游戏，如果你幸运，那我便不杀你，说不定你还能赶去找你的小情人，但是，如果你注定要死，那我也帮不了你了。呵呵呵……”百合杏眼中闪过愉悦的光芒，似乎已经很期待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了。
“一言为定？如果我真有运气，你真会放了我？”哪怕一丝希望，她都不会放弃。然而现在，她却有任何力量和百合相抗。甚至，她一根手指，都能取她的性命。
这，也是人类的脆弱。
天空残阳如血，濂绝望的望着东桥的方向，眼角不由的酸涩难耐，而身边站着的就是百合。
他们的游戏，很简单。
京城一带的月圆之夜，捉妖师几乎都侯在了皇城，从2个月前，那些无处可躲的妖怪就会聚集在郊外，希望能找到一些可怜的食物。
而她，如果能从这个林子里逃脱出去，便能生！
“濂，你们以前的狐狸这一类，挖人心这一行当，做得可不少！如今，自己成了猎物，有何种感觉？”百合坐在树梢上，戏谑道。
“抱歉，我以前从来没有猎物。”濂深吸了一口气，看着密集的林子，心里默默的在祈祷，也希望慕慕不会等得太着急。
“呵呵呵，那你就享受这滋味吧。”最后一丝光线湮没在地平线之下，百合轻轻的跃下树枝，走到濂身前，“你可以进去了。我也很希望在林子的那一头，能够看到你活着出来。”
濂苦笑，如果百合真的要她活着，就不会用这样的方式了。虽然这个游戏看起来，有生的可能，然而几乎为零。
百合恨她如对之深，当然不会让她死得痛快。
“嗯！听说由半妖转世的人，身上还会残留一些灵气，而这些灵气就仿佛食物的芬芳一样吸引着那些饥饿的妖精而来。所以，祝你好运！”
身后一阵强劲的风，将濂生生的卷起来，然后将她重重的扔进林子，一霎那，无声杀气骤然而来。
濂慌忙从地上爬起来，仓惶的朝林子的另一端跑去，而身后，那些邪的气息越来越近，甚至，她能感觉到有尖锐的爪子从她后背挖来，直朝她心脏。
“跑得很快嘛。”身后有讥笑，听得濂全身悚然，此时天刚黑，出来的妖精还不是很多，得赶紧。
“据说是半妖呢。”又有人说道，而这个声音，竟然有些熟悉，濂忍不住回头，见一个白色的身影闪过，一张妖艳之极的脸落在身前。
那一刻，她忍不住低呼出声，“柳若。”
“你认得我？”柳若笑道，目光打量着濂。
“我是濂啊，柳若。”濂松了一口气，余光警惕的看着其他聚集而上的狐狸。
饥饿之际，极少有动物保持理智，血和食物是它们唯一追寻的东西，然而柳若不同，她们是师妹。
“濂？”柳若大惊，伸手一把将濂拖过来，压着声音问道，“濂，怎么会是你，你在这里干什么？你疯了吗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？”
“我……柳若，我要出去这个林子，你能帮我吗？我一定要出去。”第一次，她用这样的口吻求柳若，这么多年的师姐妹，她们之间有无法抹掉的隔阂和暗地里的争斗，即便是两人平时对话。
“好，我带你出去。”柳若想也没有想，“因为我一辈子都不想欠你人情。”说着，拉着濂就往外跑，“只要我在这里，一定能出去，待你出去之后，以前我欠你的，就一笔勾销了。”
“那它们会为难你吗？”看着四周那些贪婪的眼睛，濂还是有些担心。
“不会！因为对于这里的规矩来说，今晚你是我的猎物了，”柳若笑了笑，脚下一用力，越过一块巨石。
“呵呵呵……谁说她是你的猎物？”一声轻笑从空中传来。濂和柳若惊讶的回头，便看见两支长箭呼啸而来。
“砰”
“砰。”沉闷的声音从身子里传来，铁器穿透身子的疼痛瞬间蔓延四肢百骸，那一瞬，脑子一片苍白。
苍白的手捂着穿透心脏的箭，濂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，试图将也受了重伤的柳若也扶起来，然而，另一支箭赫然落在她身前，阻止了她的动作。
“濂，你不想那只妖精死，那就按照我的规矩行事！前方就是路，不过半里路程，你就可以跑出去，而我手里还有三支箭，如果我三支箭射完，你还没有死，那我放了你，同时也放了这只狐狸精。”
话语间，百合手里的弓已经完全拉开，手指间的箭头已经再度瞄准濂的心脏。
“濂，你快点走，一定要躲过她的箭！”柳若大声的喊道。
濂摇摇晃晃的站起来，朝柳若点了点头，说，“师姐，抱歉，连累了你。如果我死了，你回去告诉师傅，来生我回报答她的恩情。还有……如果我真的走不出这个林子，请你将我的尸体带给慕慕，告诉他，我没有爽约。”
鲜血从指间溢出，浸透了那一身绯红的衣衫，濂踉跄的转身，跌跌撞撞的往前跑。
事实上，她已经知道，自己走不出去了。
“濂，小心，箭啊！”身后传来了柳若的尖叫，濂来不及回头，凌厉的箭气再度穿透了她的心脏，那强大的力量让她根本就站不住，直接摔在地上！
身子像分成两半，她仰起头，看着天空那寂静的月亮，美如玉盘，银色的光辉洒在地面上，照得万物格外清晰。甚至她能看到那些妖精惊恐的脸，正悲鸣的看着她……
向东……再行一里，便是东桥！东桥的湖边，有一个人一直在等她。
他说，我们成亲吧。他说，我不是孩子。他说，亦只会让你伤心，而我却会让你快乐。
他说，你一定回来的。
濂再度挣扎着起来，挪动着步子往前走，留下深色的血渍，像沿途蔓延而开的荆棘花。
“濂，如果你就这样倒下，我可以收回我手上的第三支箭！”百合冷冷的笑道，将第三支箭搭在弓上，“如果第三支箭穿透的你的心脏，那意味着，你就没有了来世。”
对她的话，濂置之未闻，只顾往前走，身上的血不断的随着她的每一步涌出来，染红了她苍白的手，月光下，她一身红衣，踉跄的往前方走去。
如果要倒下，也不能这样的倒下，是吗？
“真是无趣的人！”百合心里突然有些懊恼，本以为这样的游戏，在濒临生死的边缘，她至少会对她求饶或者露出让自己满意的恐惧和害怕神情。
然而她做的一切，不过是挡住濂前行的绊脚石……哪怕是绝望，也深深的埋在濂的心底，而自己却感受不到。
在这样玩下去，还真是浪费了精神！
那一霎那，她轻轻一笑，指尖松开，那弓弦上的箭，呼啸而去，直奔向那个人的心脏。
百合可不希望濂有来世，如果这样，亦一定会不甘心，会浪费一世，再去寻她！
湖面倒映着一轮明月，湖水摇曳着无数麟光，远远看去，宛若银河系中闪烁的繁星。
白玉石的岸边，慕慕蹲在湖面，双手抱着膝盖，将头埋在手臂间，小小的肩头轻轻的在抽动。
她不会再来了，是吗？满月已经过了头顶，她还没有来，是不是不会来了。
“慕慕……”令小声的喊道，“濂，她会来的！”
“可是，她还没有来！或许，真的不会来了吧！”
“我等的好累啊。”慕慕扬起小小的脸，绝望的看向令，无力的说道，“从天宫，我跟着她一路跑，一路追！这是我第一次等她，然而，我等不到了。”
“昨天我去找了月老，让他为我作证！他说，如果濂赶在月圆之前来了，那他就同意，如果濂没有来，那我就会被带走。所以，这一次我输了。”
“我们去找濂吧，她一定在路上遇到什么事情耽搁了，她说了，她一定会来的！”
“令！父皇派来的人，早就守在这湖边了。”慕慕起身，从怀里拿出一块羊脂玉，递给令，“这是那次我在韦思思家里看见的，觉得好看，便抢来了。从天宫逃脱而来，什么都没有，唯一能送给她的东西还是抢来的，然而我却不能亲自送给她。”
“小殿下，走吧。”圆月之下，花白胡子的老头杵着拐杖突然出现在慕慕的身前，“时间已经过了，如果您还不走，难免你母后会生气，到时候你会被永远禁足的，说不定还会降罪于濂。”
慕慕默默的低下头什么也没说，只是一个转身，便化作小蛇模样，由月老抱着，踏着彩云，飞上天空。
“慕慕……”任令怎么呼唤，慕慕头没有回头，小小的脑袋埋在月老的手心里。
这一场，慕慕是输了。一开始，他就害怕被拒绝，一开始，他心里就知道濂喜欢着另外一个人，一开始，他仍旧不屈不挠，然而，一开始，他又是那样的没有信心。
所以，这一次的无奈离开，有一半，也是对自己的失望。
濂躺在地上，第三支箭已经穿透了她的胸膛，明亮的眼睛无助的看着空中那一轮孤寂的月亮，绝望在眼底浮现。
事实上，今晚，天空没有星星，月亮很孤寂。
身子一点点的被削弱，生命就这样像抽丝剥茧一样流失，她到底还是没有走出这片林子，到底还是要死在这里。
缓慢的合上眼睛，她看见慕慕站在月光之下，望着她笑，说，“嘿，娘子，我就知道你会来。”
又听到他说，“等我及笄了，我一定是个美，俊俏得狠。”
世界一片浑浊，她感觉有人抱起来了她，轻轻的抚着她的脸，低语道，“你不会死。”这个声音，似乎是亦太子的。
这是第一次她听到他如此温柔的声音。
“她死了，而且三箭穿心！连来世都没有了。”百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吃力，“你救不了她了。哈哈哈……”
“若我将心给了她，那她岂不是有来世了。”
“要这样，你来世就是无心之人。”
断断续续的对话，已经原来越遥远，世界恢复寂静，宛若当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