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一章 堂山会(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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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赵三水松一口气,手里顺了只苹果,咯嘣一声咬下去说:

    “七爷爷,你到这里来倒个什么乱,这桌上的菜都是给堂山吃的!”

    余念三人万万没有想到,折腾了一晚上,等来竟然是一个大活人。

    窗外云开雾散,夜色中的太阴又皎洁如新,映在余念的眼中。时辰已过,门前的筷子和地上的香灰却都被桌前这个七爷爷的蹒跚之躯糟蹋了。

    隔壁屋里的亲戚闻声一一钻了出来,阿萸一见桌上被人翻腾得一片狼藉,桌边却坐着一个佝偻老头儿,两眼泛泪花,哭腔喊道:

    “七爷爷,堂山可是您的孙子,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,连最后一顿家宴也不让他吃上一口……”阿萸说完已哭倒在地。

    人群中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站出来指着他的鼻子谩骂道:

    “我说七大麻子你个老不死的,堂山进了唐家没过来孝敬你你就要这么报复他是吧!”

    身后的人群马上跟着吆喝:

    “谁让你来的,没请你来,出去……”

    另一个妇人也上前说道:“堂山英年早逝,你也算是白发人送黑发人,怎么能糊涂到坏自己孙子的头七呀?”。

    “是呀,是呀……”

    她身后一个脑满肠肥的粗壮汉子更是站出人群厉声喝道:“七大麻子,人都是要死的,等你死了一定没人来给你送终,让你个不安好心的暴尸荒野!”

    屋里顿时骂倒一片也哭倒一片,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,失去了控制。

    七老爷在乱声谩骂中放下手里的筷子,缓缓将饭碗捧回桌面,偏偏倒倒的,许久才落到桌上。他这把年纪,早该有人为他盛汤添饭。

    安卓心里不是滋味。

    这老人家已近耄耋之年,后人早逝已是人生之大不幸,大概因为年事已高,脑子犯了糊涂,不小心坏了这头七宴,也不至于被家人群起而攻之,何况看他吃饭的样子,也的确是饿了。

    余念上前调停,毕竟之后还有三七、五七到七七四十九天,堂山只要还没过仙桥,都能再摆家宴回来“吃”上一顿,天理命数都已定好,阎罗十殿也早有论断,头七无非是一种人情福利,他们因为如此为难一个老人家,真是大大没有必要。她竭力在当中劝阻,这时候反倒像是七爷爷在屋里唯一的亲人,努力用身体挡住人群,为他老人家开脱。

    “七堂山个不孝之子,该死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七老爷此话一出,人群都惊呆了,顿时没了杂音!

    看来这些人声咒骂不是因为他好欺负,而是因为他的语出惊人,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!

    安卓没想到这个走路颤颤巍巍,握饭偏偏倒倒的七老爷,说起话来却中气十足,完全不像是声由这残败之躯。

    众人回过神来,骂势仍分毫不减:

    “有你这么咒骂自己孙子的?七堂山不孝敬你,那是因为你七大麻子是个怪胎,这是人所周知的,我们七家在石磨沟的上上下下,老老少少,延传几十代就出了你这么一个怪胎!你还不回你那破屋子里躲起来,跟来这里凑什么热闹!”

    “是啊,堂山从小没爹没娘跟着你这个老神经病,成天在家里装神弄鬼,害得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,半夜偷跑出来还撞上了卡车。幸好被我们家唐二看见了送近医院,不然当晚就被你个天煞的害死了!”

    原来堂山很早就被他姨父接走,不与七老爷同住,难怪他咒骂七堂山不孝敬他。

    “哼,”七老爷嗤之以鼻,“你们那是让他躲了小劫却招来了大劫!七堂山本就命相不好,短命,受妻宫刑克,”

    妻宫?

    人群齐齐看向阿萸,刚才鄙夷七老爷装神弄鬼,这会儿对阿萸却又眼神似刀子。安卓感叹人心真是翻覆无常。

    “不过受克的不是正妻宫,而是偏房,他致命的一劫是怨戾极重的桃花劫。”

    薛平三人一怔,想不到他竟然能说中七堂山命的关键命数,若非是同道中人,也定是不曾听闻却流落民间的高人,此人看来不简单!安卓觉得这戏是越来越好看了。

    “我在他出生时辨其八字,能言语时观其面相,当时就知道他不过而立就必遭此难!他是我自家的血脉,我怎会害他,便教他惊天动地术以防患,但他不听,他害怕,我一片好心却被他说成是扮鬼吓他。”老者言至此,停顿半天,堂下也无人说话。

    他的眼神陷在往事中,安卓能体会他内心的翻腾。

    “我自幼在七家的名声就不好。家道中落,我因禀赋不凡,忠于先辈,不叫七家人忘其由来,离经叛道,六亲却因此不与我相认。我常年孤苦而居,也早习惯生活滋味的寡淡,当时自是伤心气愤,但他要搬走便搬走吧!命中有时终须有,命中无时莫强求,他那命数我救也救不回来,也只能每日求列祖列宗保佑,让我七大麻子这一世悲苦,虽无人养老,但也能留个后人给我送终。”

    安卓听这半个同行境遇如此悲苦,心生慨叹。那膀大腰圆的妇人却吹鼻子瞪眼儿地说:

    “你那也配叫禀赋不凡,哼,整日躲在破屋里拿个破勺子转啊转的,自诩什么惊天动地术,刚落地的小孩儿都会!有本事就在大家跟前露一手啊!”

    又一个人说:“我们七家的先辈又有什么?既不像人刘家,祖上是代代中举当官儿的书香门第,也不像老王家近代靠做实业发了家财。谁不知我们七家世代都是种田的,从石磨沟有人烟起,我们就只会撒种锄地!”

    七老爷眼露悲凉,摇头闭目道:“没想到我这一生最大的困惑不是关于天与地,而是与我同属一族的宗亲。”

    “我年少时,因为这手握这禀赋担惊受怕,不肯显露半分,如今我已是半部身子入棺殓,也再不怕人说三道四!”他说这话时已起身立于桌前,人群见他的气势,本能的向后

    退了一步。

    “先世的威名不可轻,不可忘,更不可辱!”

    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碗筷。

    “你们不是想看我自诩了一辈子的惊天动地术么?”